chapter3
後來接連著幾天,說巧不巧,侑都是第二個到教室。
教室的燈未開,晨間的陽光帶著柔焦灑入室內,女孩椅在深咖啡色的窗櫺邊,她的長髮垂到腰際,晨風一來就隨風起舞,亂中帶著柔、帶著一抹光,甚是舒心。
當他走進座位旁放包包,身旁的女孩厚臉皮的跟他討作業,掛著一副你能拿我怎樣的笑容,侑看到那張掛著笑容且毫無敵意的臉,也就悻悻然的把自己的作業雙手奉上。
偶爾陶侃她幾句「再抄下去妳會變白痴的。」
「沒關係,白痴也可以考贏你。」
「……」
「嘿嘿,開玩笑的。」飛快地把侑手上的作業抽走,以免他臨時反悔。
侑也就前往體育館練球。
日復一日,積習成慣。
她用她圓滑帶點笨拙的手法,狠狠地把侑的心鎖撬開,出現在那條佈滿險灘的路上,卻只是笑著,沒有更進一步。
侑開始與もも有稍微正常的交談,從撿橡皮擦進步到了借橡皮擦,到後來是討橡皮擦。
她的橡皮擦總是會不翼而飛,不知究竟是刻意還是意外,早上還在的下午就消失,侑有時頗有怨言,但當他轉頭看向女孩清秀的側臉時,心中油然而生的靜謐感總會把他的煩躁吹散。
漸漸地,侑時常望著もも出神,把她的一舉一動盡收眼底,她上課時常眉頭深鎖,擺了擺頭,用手拂弄她的長髮,依稀還能聞到她髮梢的香氣。她輕嘆一口氣,提筆在藏於課本底下的筆記本書寫著,眼神總是專注而明亮。
侑發覺道,與其說もも是好學生,不如說她裝得像個好學生,每回大小考,幾乎都能聽到她被師長表揚,可惜沒有一位老師知道這位模範生的作業全是抄來的。
不只如此,其實她上課時幾乎都在神遊,只有軀殼在教室裡,魂常常不知道飛到哪去,從她明亮的雙眼就能見曉;她是個影后,演戲能力絕倫,總是裝作一種融入課堂而且聚精會神的樣子,或是假裝很認真抄筆記,實際上在課本底下墊了一本筆記本,自己時而抄抄寫寫;然而每回老師點到她上黑板解難題時,她總是用眼神向他求助是哪一頁,最後才慢條斯理的解出所有人都解不出來的題目。
他曾經不禁脫口而出的問道「妳是天才吧?」
「怎麼說?」
「課業方面。」
「嗯......你相信天才嗎?」她留給侑一個神秘莫測的微笑,眼角微微垂下,帶抹愁緒。
他頓時覺得這個平時總是含笑不止的女孩子,距離自己好遠。
他曾經聽聞女生們討論,もも似乎不曾說過自己的事,沒有煩惱、沒有憤怒、沒有負面情緒,溫溫軟軟的,像和徐的太陽,不似凡人。
直到某一天,他轉頭向她搭話時,話卻梗在喉嚨裡說不出來。他望著她僝僽無措的眼神,一手揉著額頭,一手撐著臉,沉思著,一股憂鬱的氣質像是與世隔絕。
然而,當她聽到後方友人的呼喚時,卻馬上收起了自己原本的情緒,褪去了原先的哀傷,臉上有掛起笑容,她發覺他在看她,於是對他眨眨眼,眼睛很亮,明晃晃的,只是散發的溫暖,是假的。
不是沒有憂愁,只是不會交心。
那雙眼睛在他腦海裡揮之不去。
「妳有什麼煩惱嗎?」他小心地問道。
「嗯......這個嗎?今天中午的午餐沒有很好吃。我想吃巧克力,但是找不到時間去買。還有佐藤......」她歪著頭,嘴角勉強掛著笑,眼神閃爍,說出的都是旁話。
「是嗎?」侑忍著白眼。
「不然呢?」她反問。
見她不想再談,侑摸摸鼻子不作聲。
他轉著筆,心裡躁動著,胸口有些悶,外面的天很藍,陽光很滿,和他陰鬱的心情成了對比。
他晃著神,思緒拉回來,想起もも上課時,偷偷寫著的筆記本,好奇漫溢了他整顆心。
最終,止不住誘惑的他,趁著體育課,教室空無一人,他悄悄拿起もも桌上筆記本,想要窺探她的秘密,那個幾乎沒有負面情緒的她,心中的壓抑。
侑深吸一口氣,單手輕輕一撥,映入眼簾的像是摩斯密碼般,滿滿的漢字,有些他看得懂、有些則是未知,拼湊起來隱約可以讀懂幾個句子。
他專心的辨識著,妄從女孩的字跡中尋找著什麼,他突然開始懊惱自己為何不認真學習漢字,如今才會落得今天的窘態。
正當他沉溺於解讀中時,もも恰巧出現在門邊,她其實是打算回來拿髮圈的,散著頭髮在體育課不太舒服,汗涔涔的。
望著那個翻閱她隱私的高大身影,她皺了皺眉,正當她要出聲制止,恰巧瞥見了侑懊惱的神情,他嘴裡唸唸有詞,卻拼不出整個句子。
第一次看到侑困擾的樣子,比起被平時寡言木訥的他有趣的多。
佇立在門口,她小心地調整自己的呼吸,不想打破這個微妙的氛圍。
她望著侑,只能強忍著笑。照理來說是會生氣的,可是望著這樣的他,心裡卻莫名的氣不起來。
她望著他手裡拿著她的心事,小心翼翼地翻著,瞪大眼睛悉心的看著上面潦草的字跡,那可是中文,但她竟有些期待他可以讀懂。
靜默了許久,もも抬眼看了看時間,遺憾的是再不回去體育老師會開始擔心,更可能派同學來尋人,她只好打破這樣的寧靜,出聲走向侑,不疾不徐道「那是日記,不過是用中文寫的。」
侑聽到她的聲音,身體僵了一下,反應很快地,把書桌旁的課本放回もも的日記上面,他明白掩飾已經來不及,卻自然地做出這樣的反應。
尷尬湧上他的臉。
もも帶著笑,越過他,從包包從容的拿出她的紅色髮圈,隨手把頭髮紮起來,看起來更加靈動。
侑等著接受她的指責,沒想到她卻笑著問「不去上課嗎?體育老師滿嚴格的。」
他吞了吞口水,手搓著衣角,想著滿面的漢字,還是忍不住好奇地探究「我以為妳是從美國回來的。」
他眼中透著渴求,希望可以多了解女孩一點。
她眼睛轉啊轉的,好像天上的星辰,她朝著他眨眼,微微一笑,毫不避諱道「我爸是台灣人,我從小在那邊長大的。」從她的眼中,透著眷戀與自豪,比起陽光還要更耀眼,也太陽一樣遙不可及。
もも很快地停止了這個話題,拉著侑前往操場。
途中,侑還是不免俗的問了「為什麼用中文寫日記?」
もも本想匆匆帶過,但是眼前人是侑,她清了清喉嚨,輕輕地道出了真話:「因為不需要有人看懂。」聲音有些苦澀,連她自己也未察覺。
侑只覺得心頭一緊,幽幽地望著身旁的女孩。
她張口開啟別的話題,兩人聊得很是愜意。
操場上,已經有大路人馬開始慢跑暖身,遠遠地看見徐徐走來而不知自己早已遲到的倆人,有說有笑的聊著,甚是悠閒,體育老師大吼了一聲「水無月!侑!全班都在等你們了!」
不得已的他們只好小跑前去,臉上掛著笑。
彼時,陽光正暖,天空正藍,歲月正好。
他們,正青春。